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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对峙

最初的对峙

就像罗威说的,做得很漂亮,除了消失档案带来的大量空缺,档案室没有留下一点多余的痕迹,甚至除了一排文件有些杂乱,其余就像晚上整理完了的一样整齐。

“把失窃的档案名称和放置的位置列出来。”百里陌说,“也许有特殊的意义。”

于婷的办公桌侧面中间一个抽屉被撬开,撬锁方式极为直接,把薄的刀片送入抽屉的缝隙间,用力直接斩断锁舌。断口干净平滑。

“看起来犯人有一把好刀。”百里陌淡淡道。合金制成的锁舌,虽然只有薄薄的一片,但其硬度也绝不是普通的刀可以切断的。

“你要见一下于婷吗?”

百里陌点头。

过来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或者只能说是女孩。过肩发拢在脑后,画着精致的裸妆, 皮肤白皙面容姣好,黑白制服下身材窈窕动人,看上去是个成熟的女子,眼睛却像花季少女一样明亮灵动。于婷,23岁,进入警局一年,在罗威负责的搜查一组,人称“S市警界第一朵花”。此时她看着百里陌,脸上显出些许歉疚和茫然。

“你每天把门禁卡放在抽屉里?”百里陌看着她,目光显得有些漂浮和随意,一改往昔的锐利。

于婷正视着她:“没有……就是最近开始,前两周有一天忘带了……弄得很麻烦,所有就放在抽屉里了……”

“就你一个这么做?”

“嗯……其实好些人都这么干的,毕竟觉得警察局应该是最不容易丢东西的地方。”

“可偏偏偷了你的。”

“诶……?”她眼里一闪而过迷茫,然后轻抽了口气,“你是指我和他们有关系吗……”

“我没说你跟他们有关系。”百里陌直接切断她的话。

“我……”

“作为警察,不要被别人牵着话题走。”百里陌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于婷瞪大了看着她的眼睛,双颊泛起红晕。

“帮我请两天假,要一身警服、一张警察证。”她对罗威说。百里陌的身份设定是父母在国外忙工作,日常生活由以工作的表哥照看,平时在学校的事就都是罗威这个“表格”在处理。

罗威点头。百里陌要干什么他已经习惯不过问,反正他自己心里也七八分有谱了。

要相信你的刀,挥刀的时候也需要空间不是吗?

*** *** *** *** ***

“很顺利,他们可能察觉到是我们做的,但……没有发觉。”

“很好。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一定要做得没有痕迹,不能出一点破绽。”

“是的。”

*** *** *** *** ***

早晨十点。程媛坐在接待台后,看到那个推门进来的女孩,觉得看到人偶活了过来。女孩裹在黑色的警察制服里更显得身材娇小,镶着警徽的帽子投下的阴影让她的半张脸变得模糊看不清,更带上了人偶身上那种神秘诡异的气氛。

女孩径直走向她:“警察。”女孩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警察证翻开,并拢的三根手指刚刚好挡住了照片和姓名。“你好,我要见这里的工程师。”女孩伸出手,手腕纤细。

程媛愣怔着握上去,不敢肯定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这个“少女警察”的意思。原来还有这样子的警察啊,小女孩一样……她突然一震。

女孩放开她的手:“杨美华,董方舟,徐景明。”她依次报出三个工程师的名字。

“啊?啊,好的好的,请跟我来!”程媛回过神来,想要上楼。

“程媛你昏头了吗?又不是男人,看到漂亮姑娘就傻。”远处同为星源企业接待人员的前辈不无责怪地斥道,“你都来一个月了吧还没有掌握好流程,应该把客人带到接待室然后打内部电话叫人,算了算了,我来接待吧,你多留心一点……警察小姐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请跟我过来。”

“要叫三个人一起还是一个个叫。”她在接待室门口问,显出对警察工作的兴趣。

“一个一个,麻烦了。”

在她问的时候,百里陌的视线越过大堂落在了远处。程媛弓着身在打电话,背对着接待室,忽然她转过身,对门口进来的一个人露出职业的笑容。“有人来了……我明白了,老大。”她说。

百里陌从她的唇上一个一个字读出。

老大?

“哎呀美女啊!”一个年轻小伙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屁股坐在百里陌对面,脱口而出,随即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董方舟?”对方一凛,点头。

“关于陈家梁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我跟他其实也不熟……”

“陆海洲记得吗?”

“陆海洲?啊,记得记得,上个月刚被辞退的勤杂工嘛。”

“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做事有点毛手毛脚,嘿嘿,其实我也没资格这么说他……不过说起来我跟他还蛮谈得来的,他还挺爽气的,就是感觉好像太天真了……辞退了也蛮可惜的……”

“觉得杨美华和徐景明怎么样?”

“欸?杨姐很漂亮啊,性格也好。老徐就更不用说了,大好人啊,对陈家梁那个混蛋也挺照顾的……啊,对不起……”

“陈家梁是个什么样的人?”

“骄傲自大,一直跟我吵架,总之我不大喜欢……但真的发生那样的事又……唉,也挺可怜的。”

“园江帮知道吗?”

“哦,园江帮啊。听说过听说过,好像挺厉害的。”

“嗯,知道了,谢谢。有什么想起来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一定一定。”陆海洲收起百里陌推给他的名片。

“杨美华女士?”百里陌把名片递给对面穿着灰色套裙的女人。

“嗯。百里……小姐?”杨美华念着名片上的姓。

“听说死者陈家梁以前纠缠过你。”

“……是有过,在我刚进单位的时候,被我拒绝了好几次,又告诉他有男朋友了,他才慢慢放弃……说起来真是气人^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结婚多久?”

“两三个月吧。”她有些迷惑。

“幸福吗?”

“嗯,当然。”嘴角不经意间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知道徐景明儿子的意外吗?”话题突然一转。

“嗯……就听说过一点,去年,在乡下路上吧……开车的逃了还没抓到……只知道这些,老徐不大愿意提起。唉,真是可怜……”

“徐景明、陆海洲和陈家梁关系怎么样?”

“陈家梁那个脾气大概和谁都相处不好,小陆和他一直会吵起来。老徐倒很热心,以前经常说都是东郊乡下出来的老乡,要相互照顾。但是陈家梁对他一直没少给白眼。”

“以前?”

“嗯,自从一年前那场意外,老徐就一直有点消沉,老乡之类的话也没再说过。对陈家梁倒是一直教育什么的,但陈家梁没少骂他,后来也渐渐不说了。只是……”

“只是?”

“我不知道这话当不当讲……我总觉得,老徐看陈家梁的眼神很特别,好像有点怨恨……也许只是我的错觉。老徐是不会做那种事的……请你一定要相信!”

“园江帮你知道吗?”

“听说过……但不太清楚。”

“谢谢。有什么要补充的请及时联系我。”

“嗯。”

都是东郊乡下出来的老乡……吗?

“你好。”

“你好徐景明先生。能说说你儿子的事吗?”

“我……我儿子^?”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痛苦啊……一年前吧,十月份一个礼拜天,我带儿子回乡下,傍晚散步的时候,儿子跑得很快,跑到了路上,我刚想追上去制止他,就看见……看见一辆车冲过去……他就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淋漓、鲜血淋漓啊!”他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抱着头,大口喘着气,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脱力般慢慢说,“我没带手机,跑出去借电话,救护车没赶得及……如果,如果再早一点,如果我带着电话,他就不会死了……都怪我啊……”

“对不起。”百里陌轻声说,“看到肇事司机了吗?”

“没有……没看到……看到了又怎么样看到了又怎么样,他不会偿我儿子的命的。”徐景明喃喃自语,眼睛空洞茫然,然后突然回过神,“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没事。园江帮,知道吗?”

“园江帮,好像听过。记不清楚了。”徐景明慢慢说,眼神迷离,似乎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陆海洲之后来过吗?”

“那个年轻人吗……没有,没再见过。”

“杨美华、董方舟和陈家梁关系怎么样?”

“他们啊……关系算不上好,但……也不是有过节的样子。”

“程媛是什么时候来的?”百里陌淡淡地问,口气相当随意,就像问晚饭后要不要吃甜点一样随意。

徐景明一震,眼里的飘忽消失了,仿佛魂终于被招了回来一样,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一、一个月前吧。”

“谢谢。有什么想起来的一定要联系我。”徐景明出神地望着名片,呆呆地站起来走到门口。

“一定要联系我,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千万不要到没办法开口的时候,就后悔也来不及了。”女孩在他身后轻声说,像恶魔的耳语。

他战栗着转头,看到女孩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意义不明的笑。

“陈家梁?车祸?对了,他以前有一次喝醉了,突然说什么开车啊死人啊逃跑啊什么什么的。鬼知道他在瞎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差不多一年前吧。怎么了?”马艳说。

“陈家梁那个混蛋!……开车?对,他开车。但是一年前就把车卖掉了,欠了什么场子的钱吧……那个混蛋!”高美静说。

“一年前?我想想……啊,对对对对对!有件事确实挺奇怪的。有一天晚上回来在停车场看见陈家梁在擦车,擦得倒挺认真,我走近都没发现,他平时可不是个勤快的人。……不,我没问他,我可不想跟他那种人搭话……”陈家梁的邻居说。

似乎,所有的话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就是这样堆在这里。”夜晚十二点多,夜色浓重,风很凉。

警局大门口灯大开,百里陌、罗威、另几个搜查一组的成员和警卫站在灯光里。地上放着一辆工地用的手推车,上面堆着几摞文件。档案,失窃的档案深夜出现在了警局门口。

警卫在十二点巡逻结束回去的时候,发现在大门外放着的档案。放的位置很巧妙,警卫正好可以发现,又避开了监控。

手推车上沾着白油漆和沙粒,应该是建筑工地上偷来的。档案叠放得整整齐齐,编号杂乱地放在一起。档案袋封口的绳子绑得仔仔细细,牛皮纸袋没有一点磨损,档案袋里面的纸张整齐,没有丝毫折损,也没有凌乱,连边边角角都对得整整齐齐。没有留下一丝线索吗?

“记一下叠放顺序。”百里陌说,“明天让于婷、郭武和王天朋早一点7点半来。研究一下这件事。”

*** *** *** *** ***

“她去星源了。”

“怎么样?”

“在掌握之中。另一件事很顺利。”

“那就好。”

*** *** *** *** ***

警察局非常安静,大多数办公室没有人,闲闲的空置着,等待着八点半警察的涌入。走廊上,于婷的高跟鞋的击打声显得格外空阔。王天朋在档案室转来转去。郭武猫着腰在搜查一组办公室的小隔间里找资料。百里陌和罗威坐在办公室里,等三个人找到资料回来。

“城铁帮是时候整顿一下了。”百里陌突然打破沉默。

“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起?”罗威问。

“当你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抹掉你讨厌的东西,你会不马上实行吗?”

“难道说……”罗威严肃起来。

“对,我手上有证据,可以灭掉整个城铁帮的证据。当然,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在哪里。”她再次强调,“我现在给你的话,你愿意等到这个事件结束再动手吗?”罗威看到她眼里奇异的神采。

“你说得对。”他说。

沉默。

“百里小姐,你的资料。”郭武推门出来。

“谢谢。”

“我去趟洗手间。”

“是的,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好的,我明白了。”有人的声音吞噬在哗哗的水声中。

八点半,百里陌放下在看的资料,推门离开。

整个上午,几乎是一无所获,没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是马艳和高美静的嫌疑几乎为零。

电话,是不熟悉的号码。公用电话……

“百里警官……”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阴沉,“或者是否应该叫你……海默萨提亚小姐?呵呵,我是谁你知道吧?”

“高天。”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聪明——可惜也只有这点小聪明。你恐怕还想不明白我找你有什么事吧。”

“请赐教。”她说。

“那要我直说就是——你碍着我了,海默萨提亚。”他一个字一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冷尖锐,“我们见面谈谈吧。”

“如果我说‘不’呢?”

“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介意用更加特殊周到的方式邀请你。”

“我不喜欢被威胁。”

“这怎么是威胁呢小姐。这只是我的邀请函啊。”

“……什么时候?”

“这不是很好吗?一开始就这么爽快不就好了?今天下午四点,城东近郊‘绿野’咖啡厅。请你放心,我们的谈话,我不会带人。”

“……希望你守约。”

“下午见。小姐。”

谈话不会带人?可笑。

“海默萨提亚小姐,你居然穿着警服,还真是讽刺啊。” “绿野”咖啡厅的一角,周围没有其他人。身材高大的男人靠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

百里陌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桌上的咖啡,旁若无人。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投靠警察那一边……竟然……”高天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百里陌头也没有抬一下,只当高天不存在。

“你手上有关于城铁帮的所谓证据,我没有说错吧?”高天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百里陌问,依旧低着头。

“这一点你就不用知道了,小姐。我明人不说暗话,希望你不要插手关于我们的事,并且,请你把‘证据’给我。”

“凭什么?”

“你要什么条件?你随便开,我几乎可以满足你的所有条件。金钱?企业?还是……帮派?”

她终于抬头,眼睛雪亮:“帮派?呵……”她唇边的笑极尽嘲讽,“如果我说不,你会杀了我吗?”

“如果你拒绝,那么……”他没有把显而易见的答案说出来,而是改成了循循善诱,“为什么要拒绝呢?我可以给你几乎所有东西,只要你交出那几张纸或是几张照片。况且,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那帮警察,真的把你当做同伴吗?他们不过是利用你而已,你又何必做无谓的坚持呢?”

沉默。

良久,百里陌站起来,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我拒绝。”她转身出门。

高天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在桌上放下钱跟了出去。他边上有人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

郊区立交桥旁,空旷而少有行人。高天加快脚步挡在了她面前,6个黑衣人在她周围形成了半包围。“真是个傻丫头,在没有价值的地方坚持。你很大胆但不够聪明,不过你说对了一点,拒绝我的人,威胁到我的人,从来只有死路一条。小姐,你刚好两样都占了。”阴冷而狠利。

百里陌站着,不慌不乱地抬手梳理长发,脸上透出少见的沉郁:“我死了,你就永远不要想得到证据了。”

“我为什么要得到它们?只要警察拿不到不就可以了吗?”

她慢慢把长发盘起来:“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交给警察?”

“你不会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在哪不是吗?”他直接斩断了她的最后一条路,“银行、邮局的定时送出你也没有机会的,只要解决掉你,我们完全可以在那之前拿到,剩下的,一点点来好了。我,不在乎代价。”他语气里是威胁和得意。“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改变主意,说不定我们还能谈谈合作,那就还是朋友。”百里陌身后的人已经把刀、匕首抽出来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似乎不打算用枪。

百里陌看向他们,又转头向高天,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那……好吧。” “一开始就答应不就好了吗?多出来这么多麻烦,也显得我多‘不择手段’。”他摆手,黑衣人收起了手上的利器以示诚意。

百里陌向前走近高天:“证据在……”百里陌声音很低,不动声色地抽出了左手,拉上衣服口袋拉链,向高天招手,做出只能说给他听的意思。

高天俯身,配合百里陌的身高。

“我放在……”百里陌的右手握住了左手手腕。

寒光闪过!

杀气突然疯涨。她从左袖口中抽出了短刀,反手而握,利落地划过高天的颈部,切出深刻的刀伤。

红色凝滞了一瞬,喷溅出来,鲜血淋漓。

高天不受控制地倒下,他刚才没有一点防备。他疏忽了。他太过自负,也太过相信自己的人数优势,况且已经形成了包围圈——他也被百里陌的外表迷惑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甚至是瘦弱的小女孩会有堪称疯狂的勇气。倒下的瞬间,他看到女孩冲出去的背影,刀刃甚至还未染上鲜血。他突然想到,面对他、面对他们,她一直神色清寒,声音里一丝起伏也没有。

黑衣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女孩已经和他们拉开了二十来米的距离。“老大!”最为高大壮硕的一个奔上前查看高天的伤势,并且警惕地看向周围,作出保护的姿态。其余的人去追百里陌,一边拔出武器。

还有五个。

女孩拼命往一个方向跑,衣角飞舞起来,裤子被风吹得猎猎地响。她用力握住短刀,用力得刀柄深深刻进掌心。放开……就是死!

她跑得飞快,风大力推动着她,却也把敌人推向她。第一个人追上了她,身高带来的步幅差距在这个时候几乎是致命的。

瘦高个向前挥刀,直切女孩的后颈。

她看也没看,下俯转身,直接向着瘦高个的方向撞过去,收在腰间的刀直刺出去,刺入对方的腹部,十多公分的刀刃完全没了进去。瘦高个一下子卸了力,向下倒去,但他抬手,挥刀,用力斩出。

女孩拔刀闪身,左手顺势挥刀刺入瘦高个的手臂,右手绕到他后腰,拔出了枪。瘦高个的刀停在半空中,刀尖划破了女孩的左臂,袖子下瞬间涌出深红的鲜血。但,也经此而已了。

女孩抬脚踢在他的腰上,在他倒下的瞬间开枪,离她最近的一个小腹中枪倒了下去。女孩转身就跑。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不过三四秒。

还有三个。

女孩没命地跑。素白的脸上溅着细小的血滴,艳丽得像雪里的寒梅。她的眼瞳里,疯狂和冷酷已经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情绪。就像一个奔走于鲜血与尸体间的杀手。

但,弹幕推了过来。上膛的声音,子弹从消音管里滑出,划破空气拉出轻微的啸声。枪械终于出场了吗……局势似乎在一瞬间翻转。

她伸出右手上的枪,头也不回地朝后发射,只期望能阻住追击的速度。

但是枪械对于被追踪者往往是致命的,因为你无可抵御,无处可逃!

血色从她的左肩上扩散开来。在十来颗子弹擦着身体飞过后,终于有一颗打入了她的肩膀。子弹在血肉里推进减速,血濡染开,淹没在警服的黑色里。

她咬了咬牙,右手不断地扣动扳机。

近了,已经近了……

“咔哒——”的机械声。没子弹了吗……

她把枪用力往后扔。子弹划破衣服,直接从右臂的皮肤上擦过。

擦伤而已……

她转过一个路口,抬头就着路口的大反光镜掷出了左手的刀,刀斜**一个男人的腹部,直接没到刀柄。男人开出最后一枪,倒下去,血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身下了一块地。

两个。

快了……快到了。

女孩把背包拉下来,从里面摸出手枪。打开保险直接对着后面射击。大威力的手枪炸开弹幕的威慑力,让黑衣男人的脚步滞缓了一些。但是,她的背后,连背包的保护都没有了。

子弹从侧腹射入直接洞穿而出。

女孩脚下一个踉跄,鲜血以刚才成倍的速度涌出,疼痛几乎卸去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她机械地扳动扳机,持续发射的后座力震得她手腕发麻。左手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没有人接听……

她的视线模糊了,世界有些晃动,深刻的绝望从心底升腾而起,可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绝望。疼痛……将死的感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么的悲伤,这么不甘……还是更加绝望呢……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冲出拐角,凭着惯性往前跑。墙角挡住了子弹但下一秒又会出现在背后,这一次,一枪就能结果性命了吧。

接电话啊……

女孩看到虚浮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严子安……?

子弹从背后打进来。她终于脱了力,世界黑了下来。

一片寂静。

严子安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了拿枪的女孩子,看到她素白的皮肤上溅着鲜红的血滴,艳丽又肃杀,看到子弹射入她的后背,血飞溅起来,他却只来得及伸出手。他看到女孩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瞳孔涣散,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灰色。女孩合上眼向前倒去。他愣怔着接住她,触手都是温热的濡湿。血一下子涌上了大脑,却觉得整个身体都凉了下来。她要死了吗……那个像行走在刀锋上的女孩要死了吗?又有人要以这种方式离开了吗?他依旧无能为力吗?!

黑衣男人追过街角开枪打空剩余的 ,换上新的弹夹,再瞄准的时候看到男孩单手抱着女孩静默地站着,对着他们的是漆黑的枪口,他们呆住了。男孩扫过他们的目光冷漠得无以形容,无悲亦无喜,没有愤怒没有尖锐,只有茫然一片的空洞。他们忽然感觉到冷,彻骨的冷。他们对面的那双眼睛,眼瞳里什么都没有,像永远见不到底的深井,只剩冷漠,那种无视一切的冷漠。

他们对准准星的瞬间,男孩扣下了扳机。射击,移动,再射击,他稳定地打出子弹,没有停顿地洞穿了两个人的手腕、脚腕——依旧没有停下来。

下一枪,子弹擦过一个男人的脸。

枪被留下,他们迅速退过街角,缩回墙角的掩护。

男孩平端着枪,指着前方,一动不动。

“少爷……这……”有车追上来,严家的司机……回去的时候听到枪声赶了过来,毕竟百里陌的枪——包括严子安手上那把——都没有装消音器。

严子安一步一步退向打开的车门,收起枪,把女孩横抱起来快速钻进去:“回去,要快。”

“喂!百里!百里!出什么事了!”电话里传出隐约的声音。罗威在开会,出去接起电话就听到了枪声。

严子安听到声音,低头。手机握在女孩的左手,枪在右手,女孩双手都紧握着,用力得指节发白,到现在还没有放开,像是死死握住了生命。

严子安去掰她的手指,纹丝不动。他手上继续掰着,拗执地,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少爷。”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喊他,声音里有担忧。

严子安愣怔地抬头,忽然回过神,悲伤和惶惑从他脸上交替浮现又隐没。他冷静下来。

他叹了口气,俯身,在百里陌耳边轻声说:“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她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却终于松开了手。手机和枪掉落在地上。

“我是严子安。”他捡起手机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百里在你那里?”

“对。她受伤了,伤得很重,现在在昏迷。”

“你们在?”

“往我家。”

“你家?你是……那个严家吗?”

“是。”

“我知道了,谢谢。”罗威听到电话挂断。男孩在电话里说话冷静,声音却空洞冷漠,透露出绝望的气息。他忽然有些担心。

刀,要折断了吗?那么即使是武士也会悲伤的吧……

严子安掐断通话,不堪重负一样垂下头,看到女孩松开的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左边的口袋,指甲隔着衣料掐入手心。

“任姨!找任姨!快!”他横抱着女孩进门,头也不会地对老魏说。

老魏冲过去打电话,有些愣神。这种冰冷绝望的语调,终于又再次从少爷口中听到了么……自从那件事后……

严家的诊疗室中,穿白大褂的女人推开房门。任红双,外科医生,是被行内称为“奇迹之女”的公认天才。她是严士诚为数不多的几个信任的人。

近五十岁的脸上依旧温婉而美丽,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和敏锐。

她身后,跟着女仆小夏,和,严士诚。

任红双瞥一眼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眉间一掠而过淡淡的惊讶,旋即镇定下来:“马上手术,需要立刻输血。”她冷静地说,俯身打开医药箱。

“子安,你的血型和她是一样的。”严士诚淡淡说,似乎熟悉得不需要过多的确认,没有丝毫犹疑。

严子安抬头看他。

“马上输血。”严士诚的话,任红双不需要怀疑。

坐在“手术室”外面,严子安半低着头,脸色苍白。摊开手,手心里还有她的血,半凝固了,变成黏黏糊糊的。心底有寒意一丝一丝泛上来……畏惧,畏惧她再也醒不来。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看淡生死别离无所在意,明明,以为只要把自己和那个世界隔离开来便不会再失去,明明,已经尽力去冷眼看所有的人和事了。

真是可笑啊……

那种恐惧,像渗透在骨子里,那么的,真实。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他坐在那里,沉默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脑子里一片空茫。全身的血都像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一刻,他冲上去抱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声嘶力竭地喊她。恐惧快要勒断他的脖子,她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再也无法听到他的呼喊——她浑身冰冷没有一丝生气。六年过去了,他挣扎着摆脱自己,也挣扎着拒绝一切,他以为他再也不是那个懦弱的男孩了,他以为他已经可以摆脱那种可怕的无力感了。但现在,他又变回了躲在自己心里的那个悲哀的孩子,无法保护谁,也无力改变什么,甚至……还要再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消亡,吗?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

无力感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又如此尖锐,把他生生剖开,放到自己面前。鲜血淋漓。

几个小时后,任红双打开紧闭了许久的门:“情况稳定下来了。伤的很重但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可以送到其他房间休息了。只是,她现在身体状况很差,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不一定……静养两到四天,不剧烈运动没什么大碍。”两到四天,已经是最低限度了,对于一般的医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任红双,太了解这些人了——这个女孩子,恐怕也是道上的吧……

严子安抬头,眼神淡漠,散着隐匿的森寒。

*** *** *** *** ***

“……这件事,必须办好。不准出半点差错。”

“是。……可是,恕我多嘴,现在这种情况,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没有时间等了。不要多问,更不要多想,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了。”

“是。”

*** *** *** *** ***

窗帘拉开,晨曦洒进来,淡淡的温暖,散在女孩脸上。女孩安静地闭着眼,皮肤素白,病态的苍白里仿佛有最纯粹的干净美好——好像从未双手刀枪。

男孩坐在床边椅子上,双手交握抵在膝头,凝视着女孩的脸,目光却像透过她,看见一场绵长的回忆。

背包倚在墙边,沾着发黑的血迹,暗色,刺破所有的唯美。

女孩睫毛微微颤动。

她挣扎着,慢慢睁眼。

有人……是谁……?

目光茫然,瞳孔里没有焦点的散乱。

“欧卡德……”名字以漫无目的的茫然方式滑落。

男孩微愣,从记忆里挣扎出来。

女孩在一刹那回过神,眼里焦距起凌厉的光。

“不用起来。”严子安说。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推论出了状况,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我的东西。”没有犹豫,也没有客套,或客气。

“枪——一把勃朗宁、一把沙漠之鹰,两个弹夹,两把刀,都在你包里。罗威来过,‘他们’的两把格洛克给了他……罗威不知道你带了枪。”打开包的时候,即使是严子安也震惊了一下——太多了,带的武器,对一个人来说,有点太多了。是觉得……很危险,对吧?你是靠武器带来安全感的人,对吧?但此刻,严子安没有表情,完全的陈述公务的语气。他伸手,把一样东西直接放在百里陌手上:“衣服口袋里的,我关掉了,没有听……很重要?”他还是问了一句。

百里陌点头,凝视手上的小块金属器物——一支录音笔,从她走进“绿野”打开直到严子安关上,忠实地记下了,一切。

“为什么没有把枪交给罗威?”她忽然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严子安挑眉:“你秋游那天带出来的,不是么?”

她不置可否,失了兴趣般地别过头。良久,说:“谢谢。”有些别扭,极轻极轻。

严子安沉默了一下:”没事。”

严士诚进来,看了一眼严子安,眼神温润和蔼,又带着驱逐意味的不可商量。

严子安抬头看他,以不加掩饰的敌意。他站起来,退到墙边,却不出去。

百里陌摇头。老人终于叹了口气,脸上显出无奈和疲惫。

“好久不见了,严士诚……还是,赛门萨斯?”女孩仰视着天花板,语调平缓,仿佛一别仅在昨日。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科洛维卡……”老人慢慢走近她,忽然低低地叹息,“””你就是太逞强了,科洛维卡……你就是太像他了……不要所有的事都自己承担,求助,不是件丢脸的事。”

“你会帮我吗?赛门萨斯。”女孩说,空辽孤寂。

“……”老人蹲下来,以仰视的角度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会的。我们都会帮你的,我们都在这里。他走了,你就是我们的家主啊……小姐……”

严子安站在一边,靠着墙,微愣,他从未认识过这样的严士诚——不是企业家,不是权利者,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帮派人,在风暴来临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家主身前,以死且不惧的决心。

严士诚离开之后没多久,罗威进来。

“你醒啦?”罗威问,带着武士看刀的心情。是不是确实是这样呢?不知道。

百里陌默认。

“百里,你去干什么了?不要命了吗。”语气里有严厉,也有担忧。担忧刀的折断吗?

“我见了高天。”

“为什么?”

“证据。”

罗威沉默。意料之内的回答,很符合百里陌的风格。也不用问为什么一个人去,客观如罗威很容易就能想到,警方的介入会让事情不顺很多。

只是……“你差点把命丢掉知道吗?”这么久以来,她对自己来说,也许不仅仅只是刀这种冰冷无情的纯粹武器了。“百里,为什么这次这么拼命?”

百里陌望着天花板,淡淡的:“陆海洲,他在失踪前,打了自己的电话,五遍……即使他知道,通话记录瞒不过去。”

他冒着死,也想把最后的求救传达给我们。

只是短暂的相识,但他把生命的唯一希望,托付给了我们。

那么,我就一定要救他,即使会死。

更何况……无法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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